不需多时,陆三川已进到武昌城中,却在城门之下彷徨许久,不知该往哪走。他只知千行门在武昌,却不知东西南北。陆本炽有恩于袁启明,自然是袁启明上门拜访较繁,偶尔陆本炽去往武昌寻袁启明谈事论武,邀他一同前往,他总以“我非江湖人”或“路途遥遥”推脱,陆本炽虽然失望,也不勉强他。故他听陆本炽吩咐“去往武昌寻袁叔”,进到武昌之后却再不认识路了。
他望着眼前的宽阔大道心中想到:父亲的死讯已为多人所知,这才陆续有人去到江洲陆宅之中搜寻游龙吟刀的刀谱。那帮人一无所获,定然不会善罢甘休,说不定在各处埋伏了眼线,不愿放弃任何的蛛丝马迹。而骑马行于道路又过于显眼,说不定会惹来祸端。
他便下了马,牵着缰绳右拐沿着城墙走了数里地,直到不见人烟,才将马拴在了一棵小树的树干上,而后原路返回。
陆三川闻见人声,忽然灵光一闪,想到:以千行门的声威,武昌百姓十有八九有所耳闻,我不如寻人问路。他左右摆头一阵察看,见不远处的拐角蹲坐着一名乞丐,便走去作揖行礼,礼貌问道:“敢问这位兄台,你可知千行门所在何处?”
乞丐原本倚着墙抱着一根竹棍懒懒地打着哈哈,余光瞥见有一双破鞋在身前停驻,本不理睬,直到陆三川提到“千行门”,却迅速地转过头望了他一眼,疑道:“你寻千行门做什么?”
陆三川脱口而出:“寻袁...”他正要说“寻袁叔”,心念一动,改口道:“...有事求见袁门主。”
乞丐微微皱着双眉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,站起轻拍裤子,握了竹棍走入拐角之中,“随我来。”
陆三川原本只是问个路,见乞丐起身迈步走在前头带路,好生感动:千行门果然名望甚高。我还怕受他人指路依旧找寻不到。这位丐兄却是如此心善,竟亲身带我前往。待我安顿下来,定要好好报答。
乞丐领着他往小巷深处走去,越走人烟越少,直到连地上都没了地砖,一条鞋子踩出的土路通向前方。乞丐这才停了脚步,抬手指向南方,说道:“门主便在此客栈之中与人商讨要事。”
陆三川见此地荒芜偏僻,本有些警惕,见他停步抬手,顺着他所指望去,果见一家客栈,便松懈了下来:袁叔德高望重,若在闹市与人商讨定有诸多不便,选址在这也是极佳的。
客栈门前竖着一根木杆,杆上飘着一面红边黄面三角旗,上书“心悦客栈”。陆三川露了微笑,正要迈步上前,忽想到:袁叔正与人商讨要事,我若贸然闯入,着实无礼,即使他不气恼于我,我也是万分抱歉的。他便朝乞丐作揖行了礼,道:“门主既与人商讨要事,不便打扰,我还是在门外等他出来吧。”
乞丐抬起竹棍指了指客栈正门,说道:“门主在雅间会客,你去到大堂等候无妨。”
陆三川转头望了一眼有些破败的客栈,微笑说道:“乍看之下如此简陋,竟还有雅间在内。果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。”他与乞丐又行了礼,右手抓住裤子微微将裤腿提起,悄声上前。
陆三川踏入客栈之内,只见几束黄光自窗口射入,映着半空纷纷扬扬的尘土。大堂内零零落落地摆放着四张方桌,却无椅子。一条木梯折了一个弯通往二楼,抵着扶手的栏杆缺的缺,断的断。
他双眼扫过,心中忽腾起一股不详的预感,转身欲走,那乞丐也跟着走入客栈,将门一关,笑道:“既来之,则安之。客官,里面请。”却是带着两分冰冷两分冷漠六分狠毒。
“哟,有客人来了呐。”
大堂北面挂着一张浅蓝色布帘,声音便是自帘后传来。
陆三川已然明白过来,循着声音望去,见有一大汉撩帘走入大堂。大汉嘴角向右单边翘起,显然也是狠辣角色。跟着陆陆续续出现了几人,柜台后、二楼、角落的阴影中。
陆三川双眼来回一扫,见有五人之多,心下一盘算,知晓此次凶多吉少。他虽胆颤不已,依旧抱了拳与五人行礼,恭敬道:“敝人前来寻找袁门主,不知他是否在贵客栈之中?”
大汉皮笑肉不笑地道:“门主身份尊贵,却怎会在这破屋之中。”
陆三川忙道:“原来不在。且打扰了,敝人这就告辞。”说着便转了身。
乞丐将竹棍一横,双眼隐隐约约露着凶光,淡淡说道:“既然来了,为何不坐下来喝一碗酒再走?”
陆三川后退了一步,余光注意着其余四人动静,问道:“什么酒?”
乞丐收了笑,目中凶光大盛,左手握住竹棍中端一扯,竟扯去竹棍露出银光闪闪的剑身,“血琼酒!”便提剑向陆三川心窝刺去。
陆三川大惊失色,忙后跃一步躲开冷剑,惊道:“阁下这是作甚!”
大汉淡淡问道:“我且问你,你寻门主作甚?”
陆三川心虑不能将实情托出,便答道:“自然是敬仰门主声威,前来投靠的了。”
大汉一声冷笑,眼珠左转右转,其余三人纷纷拔剑握刀,“千行门在江湖之中声威甚高,门主威严仁慈俱存,更有无数人前来投靠。然千行门一年仅收六人。”
陆三川立即明白过来,“所以你们便用此方法,将那些个敬仰千行门前来投靠之人诛杀殆尽!”
那人冷笑道:“只有这样,我们才有希望入到千行门中。都是为了讨生活,对不住了。兄弟们,上!”
四人举刀提剑向陆三川涌去。
陆三川四面楚歌无处可逃,脑筋于霎时之间飞速旋转,忽然记起父亲教授的夺刀之法。彼时已有人近到他身旁,高举砍刀向他劈去。
陆三川惊出一身冷汗,所幸这几人武功低微。举刀欲砍他的那人,将刀高举过头顶之后,蓄力许久才劈下。
陆三川趁机向左跃离。
而左畔亦有敌手,提了长剑向他刺去。他无奈之下,只得再闪。如此左闪右避,过不多久便被逼到了墙角,无路可退。
五人齐向陆三川逼去。其中二人持刀二人荷剑,大汉手中握着一柄铜锏,那铜锏一身赤色,显然分量极重。
陆三川背倚在墙上,喘着粗气不断扫向五人,虽自知危在旦夕,却并不惶恐,不断思索着脱险之法。
乞丐大叫一声:“龙兄,看我这招竹羽芒射如何!”便提剑直直向陆三川刺去,只是剑速稍逊剑路无奇。陆三川全神贯注,见乞丐提剑刺来,下意识地向左倾斜了几分,待竹剑刺过,左手上插抓住乞丐手腕用力一拧,乞丐一声惨叫,竹剑脱手而落。陆三川右手顺势插入左臂之下接住竹剑,左手一拉,乞丐便往陆三川靠去,待到二人仅数尺距离,陆三川松开乞丐手腕抓住乞丐左肩,右手握竹剑搭上乞丐右肩,低声喝道:“不要动!”动作一气呵成。
握刀握剑之人顿时不知所措,齐齐转头望向“龙哥”史乘龙。
显然,史乘龙乃五人之首。当下,史乘龙不慌不忙,脸上依是挂着邪魅的淡淡笑容,迈着大而缓的步子向陆三川逼近,语气似有缓和,“小兄弟,手下留情,有事好商量。”
陆三川见他脚步虽缓,却没有停下的意思,当即将竹剑往里一拉贴在乞丐脖颈,喝道:“再往前一步,我就...我就杀了他!”
史乘龙在陆三川左前,离陆三川仅剩七尺距离时终于停下了脚步,“好,我不再往前便是,小兄弟千万不要激动,要是...”说到这里,史乘龙顿了一顿将双臂向两侧慢慢举起,似要缴械投降,双臂未平却忽然挥锏向陆三川砸去。
陆三川惊了一惊,赶忙抽身逃离。乞丐仍旧晃着神,还未从手腕的疼痛中缓过来,察觉抓着自己左肩的手消失不见,便转头向左望去,却见一根赤色铜锏迎面而来。
只听得“砰”的一声响,乞丐的脑袋被铜锏正正捶中,血如水花般四溅。乞丐脑袋被捶得稀烂,当即倒地而亡。
陆三川望着满地鲜血惊魂未定,耳旁传来史乘龙冷冷的声音,更令他胆战心惊。
“再过不久,千行门便将收纳门徒。我绝不会错过这次机会。”
陆三川转过头,睁得滚圆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。
史乘龙却是笑了一笑,似乎不以为然,“我在饥饿与死亡的边缘爬行许久,如论如何都不愿再苟活于人下了,只需加入千行门,我便可受人敬仰享受荣华富贵。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挡。”
陆三川喘了几口粗气,眼珠微微一转,望见史乘龙手中的铜锏正滴落着鲜血。
另三人显然料想不到会成这般场面,俱是吓得愣在原地不敢动弹。